【龙嘎】海风里
小情侣文学 有点长
“你看这个，傻里傻气的。”
阿云嘎指指照片里的两个小年轻，递给身旁的爱人看，二十出头的年纪，头发飘逸表情犀利，旁边的中年男人只看了一眼也一起捂着嘴大笑。
很多年后，郑云龙还是会回忆起那年初夏鼓浪屿的旅行。
海鲜，芒果，椰子汁，还有阿云嘎湿漉漉的眼泪拥抱和吻。
阿凡提来厦门巡演，他俩趁着演完到回北京有一天的空闲，飞机上就计划好了后天的鼓浪屿一日游。
两个人毕业以后都有事要做，好久都没出来旅游过了，郑云龙作为从小就会在海里扎猛子的青岛人，自然不可能放过游泳撒欢的好机会，等到了岛上的沙滩，马上买了条泳裤，打算去海里打几个跟头。
“来啊，来吧，我带你游！包教包会！”
“你游吧，我我我就算了，我真不行！”
郑云龙站在齐腰深的海里跟他招手，阿云嘎拎着裤腿忙不迭地摇头，在海水边等着小浪花扑上脚面来回踩了几下，还没等膝盖高的大浪上来就怂了，笑着坐回沙滩上。
“那帮我看着拖鞋！看我给你玩一个！”郑云龙把手拢成一个喇叭，说完就一挑眉毛往后一躺，摆动四肢仰着游了起来。
“哇——我看你游就行了！”
阿云嘎实在不会水，也就不去强迫自己克服对海水的恐惧感了，海滩上发发呆也不错，他拿着郑云龙的鞋子坐在沙滩边的长椅上，一边吃牛轧糖一边笑呵呵他看着他游。
郑云龙游得快，浅水区伸展不开他就往深处游，一会就从阿云嘎视野左边游到右边去，阿云嘎给别人指个路的功夫，海面上就没了郑云龙的影子。
是游远了？
今天不是节假日，在海边的游客本来就不太多，他向人密集点的地方望去，还是没见着郑云龙，心下就难免有点慌了。
在海边总是越会水的人越逞强，越逞强就越爱出事，阿云嘎想到这个就不敢再想，朝海面喊了好几声都没人应。
“郑云龙——”
这下阿云嘎真的着急了，远处往来的游船开过漾出海波来，浪好像是比刚才大了点，他也管不了许多，忍着恐惧撸起裤子，朝着之前郑云龙游的地方走，边走边喊，没一会水就没到了大腿根。
“郑——啊！！”
阿云嘎惊呼出声，在他刚刚要喊人的一瞬间，身后忽然哗啦一响，水面下猛地钻起来一个人影，在他耳边大声嘿了一声，阿云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搭住了肩膀，本来就害怕的他大脑突然一片空白，腿一软就吓得要往海里跌。
郑云龙是真没想到自己对象反应这么大，赶忙把人扶住，可还没等阿云嘎站起来就正好迎面涌来一个大浪，他下意识地想向后躲却不想失去了平衡，海水顷刻间就淹住了口鼻，海水里的窒息感被恐惧无限放大，好像真的溺水了一般吓得浑身僵硬，被郑云龙慌忙捞起来之前还是呛了几大口水，抓着恋人的胳膊咳个不停。
“没没没事吧嘎子？”郑云龙自知理亏，忙给怀里的人拍背顺气，磕磕巴巴地问道。
阿云嘎没说话，咳完抬起头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郑云龙，攥着拳头浑身都在抖。
“郑云龙你是不是有神经病？！喊你那么大声你不知道我着急吗！拿这种事开他|妈什么玩笑啊你！”
阿云嘎是真急了，到最后都破了音。
“对对不起……嘎子，我我真没听到，一开始还以为你想下来跟我玩一会，就想逗逗逗……逗你。”
郑云龙一串逗逗逗逗的声音越说越小，嗫嚅了一会儿彻底闭嘴。
郑云龙感觉自己真的蠢死了，这时候还说个毛线啊，在他说这几句话的功夫里，自己小对象的脸已经由白转红，由红转白，最后彻底铁青了，眼睛里还含着一包水儿，一句话都没说，甩开他的手就往岸上走。
郑云龙怂得不像样，头发都在一绺一绺滴水，跟在阿云嘎屁股后面，蔫得像个被揪起后颈的橘猫。
他赌咒发誓，自己真的不是故意要吓他，谁会吃饱了撑的骗不会水的人下海啊！
本来郑云龙在水下真的没听见阿云嘎喊他，换气的时候看见阿云嘎慢慢蹚下水，还以为是他也忍不住玩心，想找自己玩水来，才打算憋口气逗逗他的，哪里知道自己对象早就又急又怕到了极点，再找不到人就快崩溃了，被他这么一吓彻底坐进海里来了个透心凉。
郑云龙跟着阿云嘎上了岸，走到长椅边，非常有眼力见地站在向阳处帮人挡了日晒，阿云嘎把湿背心扒下来，把脸埋进去不肯再理郑云龙，一米八七的大个子手来回犹豫了几下，想搂搂阿云嘎又不敢。
“对不起，嘎子……真的真的我带着耳塞又在水下，真没听见你叫我，对不起……要不然你给我十个胆我也不敢这么开玩笑啊，我本来，我看你走下来，以为你没那么害怕，所以才，才，我们从小玩水都这么吓唬着逗习惯了，我脑子缺弦我傻没……没想到那么多……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怪我不好。”
郑云龙想把阿云嘎捂脸的背心拿下去，轻轻抻了两下又被阿云嘎彻底握紧了，直到这时候他才发觉阿云嘎刚刚的颤抖到现在都一直没停过，郑云龙轻轻搂过他肩膀的时候，压低的哭声才小声被释放出来。
“嘎子，嘎子你理理我……都怪我，全都赖我……”郑云龙最看不了阿云嘎这样，心疼得要死，想拉着他的手，却又被怀里的人把手抽走。
“嘎子……”
阿云嘎一开始还拧着劲儿不肯看他，又沉默了一会才抬起满都是泪的脸对他开了口：“我从来都没有假装过，从来都是真的害怕，很害怕，这就像你恐高或者不看鬼片是一样的，不行就是不行。”
“我知道，我知道……”
郑云龙点头，心里自责得不行，伸出手想擦擦对面人脸上的泪水，又被阿云嘎皱着眉摇头躲开了。
“你他|妈知道什么啊……我刚刚在水里喊你的时候，就一直在抖，止不住的抖，可是我更怕你在海里出事，我就往下走，你再不出现我就真的顶不住了，你，你知道吗……这些事一点也不好笑，你要是就这么出事了，我他|妈怎么办，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能，你都不能这么吓我，你都不能这么……你明明知道我最受不了这个……我不许你用这种事开玩笑明白吗！靠，我迟早被你气出心脏病……你你个蠢人……还好没事……”
阿云嘎的话越说到后面越哭得口齿不清，还狠拍了几下在郑云龙肩上，被自知理亏的的恋人照单全收，紧紧地抱住他，像安抚婴儿一样呼噜着他的背。
“我明白我真的明白我都懂，对不起嘎子……下次打死都不敢了，我发誓！”
“你懂个屁啊你……”
“我不懂我不懂……”
“你凭什么不懂？！”
“我……”郑云龙哭笑不得，小心翼翼拿食指给自己的嘴画了个叉，才把刚刚哭声渐止的恋人给哄住了。
“智障。”
“好了好了好了好了……我保证，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这样了，说到做到，咱不哭了好不好，”郑云龙搂着他的肩膀和他对视，见阿云嘎没回答，又用更软的语气去哄他，“嗯？好不好啊？”
阿云嘎还是没开口，郑云龙就轻轻捧起阿云嘎脸，带着歉意去一下一下亲他，好多个吻落在额头鼻尖脸颊与唇瓣上，大有不把人哄到位不罢休的劲头。
“对不起。”
“对不起。”
……
旁边的小路上陆陆续续来了一两个家长带着好几个抱着泳圈的小孩子，小朋友们看见长椅上的一幕都被震撼了。
“妈妈妈妈，那两个哥哥亲的好凶哦！吧唧吧唧的诶！”
阿云嘎本来生气和委屈劲儿已经被哄得消得差不多了，听见这话脸红得恨不得重新跳回海里，手忙脚乱地把郑云龙推开了一点距离。
“好好好了好了……都，都看着呢。”
“可是你还没说不哭了，那我不能停。”郑云龙说得委委屈屈的，作势又要亲下去。
“好好我答应了！不哭了别亲了！傻死了！”阿云嘎捂住郑云龙的嘴疯一股脑地胡乱答应着，脸红得像晒熟了一样。
“那你去淋浴间洗个澡，我书包里有干净的衣服，你就先穿我的，好不好？”
“不好。”阿云嘎小声杠他。
郑云龙又要凑上去，忙被阿云嘎卡住。
“好好好我去我去——”
阿云嘎起身去淋浴间，刚走一步又被郑云龙拦腰搂回来，下巴抵住阿云嘎的肚皮。
“又要干啥！？你到底想不想让我洗了？！”
“洗洗洗——祖宗我先拿点零钱，拿钱——”
郑云龙往阿云嘎的短裤口袋里掏，果然还有几张湿答答的零钱，是之前郑云龙裤子没兜让阿云嘎帮自己装的。
“想不想喝可乐？”
阿云嘎简直要被气笑了，狠狠点了一下他的头才小声说了一句，还要芒果。
“好嘞！没问题！”郑云龙一仰头，露出了个花见花开的狗腿笑容。
“你呀，你就这时候跟个好人似的。”阿云嘎扭过头哼了一声表示对郑云龙这家伙无可奈何，青岛人就知道这是气消了。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郑云龙算是充分利用了自己接近一米九快两百斤的大体格，任劳任怨当起了长工，阿云嘎仿佛小说里的无忧无虑的千亿富少，东买西买，拿着小本子到处盖章，哪好看就拍两张风景照，在依山而建的大街小巷里往来穿梭，自在得很。
郑云龙就惨了，在后面一步不离地跟着，背上背着自己的背包，前面挂着阿云嘎的帆布袋子，左手拎着阿云嘎吃了一两口的虾丸鱿鱼串，右边帮阿云嘎拿着两杯果汁跟纪念品挂坠钥匙扣若干，关键是还不敢有一句怨言，不知道的还得以为郑云龙是阿云嘎雇的保镖。
“祖宗，祖宗，咱歇会儿……”
郑云龙跟阿云嘎进了一间卖花果茶的小店，索性在空调旁边找了个椅子坐下了，鼓浪屿还没到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但是这一路下来早已经汗流浃背了，郑云龙擦了擦汗，趁阿云嘎去买茶感觉坐在空调口吹吹风。
啊——爽。
阿云嘎试了好几种茶，每样都好喝，索性每样都买了一点点，结完账让卖茶的女孩帮自己泡了两杯加了蜂蜜的果茶，捧着两个纸杯慢悠悠地走到郑云龙旁边坐下。
“橙子味的，喝吧。”阿云嘎夹了几个冰块进去。
“哎你说说，还得是我对象对我好。”
“拍马屁不好使。”阿云嘎一撇嘴，看见郑云龙缓着劲揉了揉肩膀，说到底还是心疼了，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小声问道，“……累不累？”
“正好正好……累得正好，当健身了。”郑云龙喝了一大口冰镇的果茶，抽了张餐巾纸擦擦脖子上的汗。
阿云嘎没忍住“噗嗤”一下笑了，郑云龙也瞬间明白了他在想什么，一块儿笑出了声。
之前老肖上课练到他们脸红脖子粗的时候就总问他们累不累，说累老肖就嫌他们一个个练得少，这点儿就累那必须得加练，说不累就直接开始加练，到最后只要他一问，全班人以郑云龙为首就抢着说正好正好累得正好，能把老肖都给气笑了。
这臭家伙，一直这样子。
阿云嘎的笑容只是昙花一现，没一会儿就用手摩挲了一把自己的脸强行敛起表情，留给郑云龙一片薄荷湿巾，又转身去看旁边的留言墙——鼓浪屿果然是恋爱圣地没错，满墙都是明信片，印着一对对小情侣的照片，写着甜蜜蜜的情话，一层一层明信片叠在一起，往下翻翻还能看见零几年的留言。
不知道这些情侣里现在还有多少对在一起。
阿云嘎翻出手机里他俩早晨拍的合照，跑去找店员也打了一张明信片，店员小妹还格外热情地说先生我们有时光慢寄服务哦，除了贴在墙上留念以外也可以选择把明信片寄给未来的自己，阿云嘎一听就心动了，跑回郑云龙旁边抽了根水笔，在卡片上刷刷刷写了几行字，还捂住不让郑云龙看，写完就跑回前台递给了店员。
“你好，麻烦帮我寄到2090年，一共多少钱？”
空气安静了一两秒。
“呃……先生抱歉，我们店最长的寄存时间是二十年。”店员小妹之前估计也没见过这样的顾客，尴尬地哈哈了两下，又把明信片递了回去。
“哦哦……”阿云嘎怪遗憾地捏着明信片摆弄了两下，“那我还是把明信片贴墙上吧，你们会留着对吧？”
“哦哦那当然会，我们会妥善保管的，等以后您再来鼓浪屿来我们店还能找到的，胶带在窗台上，您可以自己粘。”
“好嘞，谢谢啦。”
阿云嘎剪了胶带，踮着脚把自己手里的明信片粘在照片墙的最上面，照片旁边是几行小字。
“TO 大龙 你下回再作死你就完蛋了你😡气死我了你今天！ 然后 希望你以后少讨厌 平平安安，长命百岁！一定要一直都好 一直一直一直都好！ 老子爱你 爱你 爱你～ aygg 北京市海淀区万寿寺路一号 郑💩 收”
阿云嘎结账回来就看见郑云龙仰着脖子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了半天，然后问了个深刻的问题：
“为啥我的名字是个屎？”
阿云嘎的耳朵都红起来，跑到郑云龙前面伸长胳膊去捂住那张贴好的明信片，后来才反应过来那位收信人看都看了，捂住也没用。
“我那是臭臭——再说谁让你看了！烦人！”
“还要寄到学校去，到时候我都成老艺术家了，嗨，那多不好意思。”
“嚯，那是有点难度——没事，反正贴这儿也寄不到了，省着您老一百岁了还得戴口罩跑一趟，怪麻烦的。”阿云嘎拿手机给明信片留了个念，又装回书包里。
“阿云嘎嘎，老子也爱你。”
“哦。”
“哦？就是个哦？”
“哦！喝你的茶，喝完走了！”
阿云嘎拽过自己的袋子背在肩上，等郑云龙把最后一口茶喝完，就拎着零食小吃拔腿就走。
郑云龙瞬间没了负重，背上自己的书包拽着茶叶袋子屁颠屁颠地追了过去，从阿云嘎手里抽了串鱼丸，给他递到嘴边喂了两口，再喂阿云嘎就摇摇头，郑云龙就自己麻利解决了剩下的那一小口，小声说：“诶嘎子，咱慢点儿，要不还是我背着包，多减点肥。”
“烦人，我就不，你瘦了我上哪儿搂我那二百多斤肉去？”
“嘎子我发现你好爱我啊。”
“要不要|脸啊你。”
“不生气了吧，是不是？”郑云龙乐滋滋地用大头去拱男朋友的肩膀，阿云嘎就绕着圈儿地躲他，用手捂着嘴巴笑意却盖不住，从弯起的眼角偷偷溜出来，两个人歪歪斜斜地在小巷子里走了好一段路，等他俩闹累了青岛人就再接再厉又剥了一颗糖喂到阿云嘎嘴边，“是不是，亲爱的？小的伺候得您满意不？”
“你不惹我的时候我什么时候生气了。”阿云嘎低头含着糖果小声嘟囔。
“这样，再亲一下就好了，好不好？咱俩一会儿吃饭去，海蛎煎还想吃不？”
“……嗯。”
“来，来亲亲。”
郑云龙软着声音哄着人，简直要温柔成一汪水，他凑过去抱着阿云嘎的肩，结结实实地在在他脸颊上含着糖果的小鼓包上亲了一口，又笑着把头侧过去，让阿云嘎也在相同的位置给自己落上了一个吻。
“笑一个吧？”
阿云嘎点点头，搂着郑云龙的脖子又亲了一下，鼻尖贴着鼻尖，露出一个暖融融的笑。
他们是在晚上回去的，正赶上从鼓浪屿回厦门本岛的高峰期，船上人流涌动，阿云嘎和郑云龙上了二层才发现座位已经满了，便找了船尾的位置扒着栏杆站在甲板上。
“饱了没有？”
“饱了。”
阿云嘎喝了点啤酒，笑的时候还带着一点醉。
航程只有五分钟，灯火通明的夜景在海水的尽头连成一条很美的线，光芒之下是漆黑的海，浪涛起起伏伏，把霓虹的亮色打成碎片，落在水面上。
黑色的海让阿云嘎想起大学时郑云龙带他去看海的那个青岛的雨夜，郑云龙笑他怕海，他不否认，他从小生活在内陆，不知道海有多深，没体会过海有多广，每次在漆黑的大海面前总是觉得自己像面对着未来，面对着死亡。
像面对着一切庞大的，不可知晓的存在。
一个人在那时候便渺小如蝼蚁，即使消失在里面也没有任何回响，就像黑夜的海洋无声，却吞噬一切。
他盯着越来越近的海岸，呆呆地出神，直到郑云龙握住他的手。
“想什么呢？”
“瞎想……你说船要是翻了，乌漆麻黑的，游不到岸上怎么办？”
“我游得到啊！”
阿云嘎抬起头愣了一下。
“我说我游得到啊！”郑云龙看阿云嘎没反应，以为旁边声音嘈杂他没听清楚，又重复了一遍。
像水面之下挣扎的人终于重获氧气，阿云嘎如释重负地笑出来。
郑云龙也咧开嘴朝他笑，伸手去搂紧阿云嘎，用让他心安的声音说道，“我到时候，就这么一边捞着你一边划水，哗啦哗啦没一会儿就到岸上了。”
“你不是让我长命百岁吗，那我还得罩着你到你一百零一岁呢。”
“到时候咱们还要到这里来，我要把明信片取回去。”
“好，一起来。”
码头上的灯光越来越近，船靠岸了。
END
